周容为度。

混乱人。各种杂食,生冷不忌,拆逆随心。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建议把我拉黑。

 

【摇滚莫扎特/萨莫萨无差】Killing Salieri [01]

Killing Eve AU.特工萨列里,杀手莫扎特。原剧也很有趣,推一下。

只有ooc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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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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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错的是草莓还是冰激凌呢?

 


奥地利维也纳,星期一,晴朗无风。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上述的地点和天气都可以置之脑后,时间却是令人致命的不可忽略。放松一个周末的身体需要迅速适应高强度的工作以逃开上司的责骂,同时要抛弃人后睡眼惺忪的模样,邋遢的头发梳理整齐或者烫出卷,睡衣随意丢在被褥凌乱的床上,取出叠得整齐的衣服人模人样地将自己打扮得荣光可鉴。

 

啊。好无聊。莫扎特用手掩掉哈欠,半趴在桌上用勺子搅金属盏里已经化开的草莓味冰淇淋球,挖起一大块蘸着淋上的可可酱与糖豆向嘴里塞,发出大声的满足喟叹。粉红色奶油渍沾在唇角,极端放肆且不雅的吃相引得打扮精致的人群纷纷侧目。他侧头寻思片刻,眼珠子滴溜溜转,歪着脑袋枕在屈起的手臂上,慵懒而甜蜜地对着旁座的女士露出微笑,舌尖轻快地掠过唇角卷起那一滴粉红收进去,目光闪烁着势在必得的狡黠与强硬。

 

女士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被冒犯的气恼与羞涩融在一起,使她忍不住在心底对莫扎特发出谴责——多么粗俗的举动!多么……唉,我不应当计较的。那截粉红色的舌尖在她的脑海里一晃又一晃,较之草莓冰淇淋更为诱人甜美。

 

所以才说无聊啊。这么好的天气,又是可以开始工作的新一天,这么多鲜活又麻木愚钝的生命等待着死神镰刀的收割,为什么都这么拘谨束缚呢?唉,莫非这世界上的人都疯掉啦?莫扎特撑住侧脸向窗外望去,穿着正式的人流穿梭着,丝毫看不出其下包裹的灵魂究竟多彩还是苍白。手机膜的一角翘了起来,他用指甲挤压着里面的气泡,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试图将其驱逐出去,可又会有空气随着不愿老实贴合屏幕的手机膜的固执翘起而涌入。

 

过分。过分。过分,太过分啦。莫扎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一角,他似乎看见有无穷无尽的触角从小小的气泡里不断向外涌出,一次次被压断坠落在地上垂死扭动,又从断面长出更多的条状物死灰复燃,一定要挣破他的束缚,粘液从手机的方角向下坠落,拉出长长的恶心的丝。

 

已经够了。莫扎特不屑地咋舌,指甲抠着翘起的一角将手机膜整个撕下,用蛮力叠成四分之一的大小后凶狠地插进冰淇淋球中挥舞起勺子刺过去。像是用匕首穿透心脏一样的力道与决绝,像孩子得到了新玩具一样的兴奋与干劲十足,杯盏被掀翻,融化的奶油淌出来在桌子上蔓延,旁边投来的目光已经从打量变为了嫌弃;莫扎特不在意。他丢开勺子,叮当的碰撞声让他咯咯地笑,用袖子擦了擦失去保护膜的屏幕,手机在他掌心里发烫,也许是被太阳照了太长时间,或者电池烧得太猛。

 

他点开短信,给备注是“大师”的最近联系人首位继续发去消息。

 

【我等不及啦,您究竟在哪里,您还来不来呢?再等一分钟,您不出现我就走啦,拜托您过来好不好?地址我都已经告诉您了,您忍心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受那些蠢货的评头论足吗?

爱您的Theophilus】

 

信息前代表发送中的圆圈转了两轮之后就消失,是的,莫扎特苦中作乐地想,我居然都已经开始无聊到数它究竟转了几圈了!我怎能这样颓废呀。不能这样下去了。可这样的念头从他的脑海里划过时,手指已经先大脑的指令一步开始按着屏幕下划,将上面的短信展示出来,而莫扎特随即也就投入了如饥似渴的阅读中,就好像他没有每天早上起床都看上一遍似的。

 

短信的频率很高——不如说是莫扎特发信的频率很高,每一天几乎都有七八条,又长又杂乱,都是抱怨与碎碎念,经常夹杂着下流的玩笑与粗俗的用词,落款全部是Theophilus,仔细看来却干脆利落,一点可供利用的信息都不夹杂,如果真的有人认真研究这些短信试图找到什么线索,恐怕会万般失望吧。莫扎特跳过自己的大长段,一遍一遍地阅读对方回复的白色气泡内的简短消息。

 

这些消息平均两三天才会有一条,内容实在是简洁得令人发指,并且故意地——莫扎特觉得这肯定是故意的——使用了意大利语。虽然这根本难不倒他就是啦,一个出色的杀手怎么能不精通多门外语呢?有时这位“大师”看上去心情好得很,会对他说上足足三行的话,有时却只有一句敷衍了事的“ah”。但莫扎特不在乎,他发现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大师都记得很牢,当他说“今天我把我的上司丢进了绞肉机”的时候,大师甚至回复了他:您对我说过您爱他。

 

当时莫扎特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于是他翻了很久很久——哈,都是三周前的记录了,大师居然还是记得!SIM卡换来换去,但这些记录莫扎特从来都不舍得删,那可是他和大师的回忆与联系呢。

 

他喜滋滋地回复道:太好啦,我就知道每一条短信您都仔仔细细看过了,那您为什么不回复我呢?要知道,我每天可就盼着您的回复过活呢,您晾着我的日子我就像渴水的鱼,几乎要被空气呛死了;可您的回复又叫我起死回生,每一个得到回应的日子都是可庆祝的,为了我难得的安稳睡眠与快乐,我每三天就要为您死而复生一次,又在下一个三天循环往复!所以您会像爱那个伯利恒人一样爱我吗?或者比起那个属于全世界的神,您会更爱属于您的我?啊,真是令我感动。

 

消息发过去之后,并没有回应,于是莫扎特就知道他的大师不打算回复了。因为每一条来自大师的短信都几乎是秒回,可以预见大师并非是由于忙碌将他晾在一边,而是的的确确看了他的短信之后决定置之不理。真是甜蜜而残忍的勾人胃口的手段,莫扎特苦恼却欣喜地补上一条:好啦,关于上司的事,当然是骗您的啦。像每一个情人一样,说实话可不是维系感情的好方法不是吗?吻您一千次,希望您今晚的梦里有星光。

 

啊,当然啦;爱与杀究竟哪个才是谎言,这是值得深思的。大师没有追问,莫扎特怎么可能主动坦白?他自然是比雄狮更强健却比狐狸更狡黠的厉害角色。

 

回忆都要把莫扎特用幸福填满了,他再次舔舔唇角,这次没有味道甜腻的冰淇淋,他的笑容却比吃到了大勺冰凉柔软的冰淇淋还要餍足,双腿伸长了交叠起来不顾旁人侧目。啊,一分钟到了,大师。

 

不知道他如何办到,即便沉浸在这样的甜蜜里,对一分钟的把握也丝毫不差分秒,当机立断地站起向门外走去,目光瞥过远处某个匆匆赶来的身影,笑容加深几分,压低牛仔帽的帽檐顺着人群如水滴进海中一般融了进去,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站在冰淇淋店门口的人蹙着眉头拿出再次震动的手机,一条信息跳了出来:您迟到啦,希望下次您能守时。与淑女的约会,迟到了可怎么好?

 

想必这就是莫扎特联系人中的那位“大师”了;他将手机揣回黑色的风衣口袋里,整饬了胸口古典却朴素的领花,想起“淑女”这个词,唇角抿起流露出几分寒意与思忖。

 

就算全世界的侧写师都将Theophilus列为女性罪犯,就算那些短信再缠绵甜腻,他也不会觉得这会是个女人。要过多的理由他是没有的,如果偏要说的话,那就当做是一个来自意大利调查和特工中央局的特工的直觉,或者是他作为安东尼奥·萨列里的直觉好了。

 

毕竟萨列里从诸多悬案的蛛丝马迹中发现了这位隐匿能力强得可怕的杀手,如果论起对Theophilus的了解,他屈居第二,不要说无人敢称第一,从第三到第十的位置都要空着给他随便串位玩。他从未说出自己的猜测,因为这位杀手实在做得太过完美,现场留下的女士香水for her的后调、从地板缝里抠出来的几粒闪闪发光的装饰金粉、以巧致胜的夺命手段、后坐力偏小的手枪和专攻动脉的薄刃刀、受害人多数毫无防备的姿态,从一开始众多侧写师就将这位杀手归入了女性的行列。

 

可萨列里不这样认为。他追着Theophilus,从威尼斯到萨尔茨堡,又转向巴黎,最终来到了维也纳,中途不知如何被对方知道了手机号开始了短信往来,听着这位杀手以细致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抱怨他的生活习惯,就好像他无孔不入地生活在萨列里身边一样,同时住所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多余的东西,比如一枚十分不萨列里的闪亮领花,一件过分花里胡哨的衬衫,一瓶闻上去甜到发腻的香水,一份与他的个人口味完全符合的外卖。他知道杀手在向他炫耀,在恐吓他,就连他随行的文书同事达蓬特都实打实地被吓到了,苦口婆心劝他为了两个人的安全赶紧放弃,可萨列里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惊人的韧性,一切来往照单全收,吃住起居照旧,一点畏惧或犹豫都没有显露过,甚至手机号都不打算换掉,只是咬住每一起可疑的案件,比追兔子的猎犬还要跟得更紧。

 

其实就算他放弃也没有人会对他妄加议论,因为如果不是他,连这位杀手的存在恐怕都不会有人知晓,再加上种种恐吓,退缩是情理之中的。

 

萨列里却不这么打算。并且,最令人费解的是,Theophilus种种恐吓过后,竟然也真的没有下手把他杀死,这么久了都没有看到一具名为安东尼奥·萨列里的尸体被吊在中央局门口喷满香水示威,其他人虽然满腹疑惑,却也渐渐不再担心哪天为萨列里收尸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依旧走进了冰淇淋店,入眼就是服务员皱着眉头满腹怨气地打扫着被粉红色冰淇淋糊满的桌子。这恐怕是Theophilus留下的。只一眼他就这样确定,然后转到柜台前掏出自己的信用卡划了数十份外送套餐,“麻烦您了,送到警局总部。”

 

“……?”柜台的服务员眨眨眼,用一种没有缓神的表情看着他,萨列里以为是自己的德语有太重的意大利口音,耐心十足地慢慢重复了一遍。

 

“警局总部。”

 

警局总部的人老早就听说了这个调任,也对毫不遮掩的内情一清二楚——Theophilus的案子犯到哪里,安东尼奥·萨列里就追查到哪里,这已经是近年来人尽皆知的事了。当然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当萨列里是个咬死犯人不放的刑警,并不知道他的特工身份。最近这起案子的尸体上都被喷满了浓浓的for her香水,为了不把其他尸体染上同样的气味,他们甚至都不能将受害者的尸体直接推入停尸间,简直是明晃晃的Theophilus牌路标,充满了挑衅意味。可他们预料到萨列里的到来,却没有预料到萨列里是跟着丰盛的冰淇淋外卖一起来的。烈日炎炎,就算有空调,也没人会拒绝冰淇淋的绵软口感,刚开始的排外心情在吃人嘴短的心态下迅速就变成了关照新人的热情。

 

说得直白一点,他们对于萨列里的不爽之处只不过是面对出色的同行时总会有的排斥心态,大多数人总会不由自主地质疑优秀的同行,因为同样的身份自己却不能达到同样的高度,便显得像是能力不足或者懒惰,再加上萨列里是个母语都不同的外国人,就难免不能心平气和地当做新同事来对待。萨列里对化解冷遇轻车熟路,毕竟他已跟着那位杀手跑过了不知多少个城市,一回生二回熟。

 

“不是我说,他追着那个杀手也跑了不少日子了,没见有什么成效,上头怎么也不把他撤回去,就让他满世界乱跑到处调……”

 

“没办法,你看看Theophilus杀的都是什么人,企业家,政治家,贵族,军官,一个比一个来头大。估计上头也怕着呢,说不定这后面还有什么大的牵扯。那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还是少问吧。”

 

“对啊,不过萨列里好像没什么背景,我之前听说他把威胁都当不存在,还以为会是个特别不知道变通又脾气臭的一根筋呢,现在看来还是蛮不错的。”

 

“管他干什么,跟咱们没关系,就留一张桌子给他,做做表面功夫。等那个杀手跑到其他地方,萨列里肯定也跟着再调走。我听有的人说萨列里之前不是刑警,说不定就是带着什么命令的,毕竟高层肚子里的想法总是特别复杂。”

 

“好了,小点声。也不清楚萨列里的德语究竟如何,如果真的叫他全听明白了怎么办,你们的书面工作都做完了吗,还是赶紧继续调查吧。”

 

萨列里当然都听见了,而且都听明白了。即使他听不明白,每一次调任后的议论也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推一及百,不需要劳心费神。并且这些新同事说得并不错,他总是在一个地方待几个月后,就跟着案子的线索去往下一个地方,只需要保持和谐的同事关系,不至于被人刻意使绊子就够了,知心朋友?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与众人略微寒暄了几句,他拿了案件的资料,就道谢后驱车赶往了案发地点。

 

案发的酒店已经被暂且戒严了,黄黑色的警戒线将建筑围裹住,几位警察站在门口搜查出入人员的证件。如果这不是Theophilus所为,恐怕不会致使事态这样紧张,可这一次这位杀手直接将一位携情人外出旅游的政客杀死在了酒店中。晚餐时这位政客接到了一则短信,本来正与情人你侬我侬的政客在看到短信后立马就严肃了面容,拍拍情人的手叫她等着,甚至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枪带上。情人足足等了三个小时,担惊受怕,又碍于政客走前的嘱咐不敢报警,直到后来一位男性服务员给她递了政客的亲笔请柬,请她换一身衣服去某个五星级餐厅,说将会给她一个惊喜;情人转忧为乐,回到房间打开柜门准备挑选华丽的晚礼服,却被一股浓浓的女香味道击中。

 

那位政客的尸体就在衣柜里放着,已经发僵了,浑身都喷满了for her的香水,睁大的眼中满是狰狞的惊恐,死不瞑目。

 

在萨列里到来之前这个案件基本已经被查了个遍,除了杀手依旧无迹可寻之外,大致细节都被还原了出来:杀手以某个借口引出政客,在房中威逼他写下邀请函并录音后毒杀,塞进衣柜里喷上香水,三个小时之后打电话播放录音叫来服务生,从门缝里递过请柬,再次利用录音使服务生将请柬送给情人,趁这段时间迅速离开现场。整个过程办得丝毫不拖泥带水,轻车熟路极了。

 

这其中的疑点不少,杀手引出政客尚可以用把柄来解释,但杀手毫无理由要待在现场整整三个小时,情人眼看着政客拿枪出去,过了那么久还不报警也是一个可疑之处。萨列里例行去现场搜查了一圈,果不其然一无所获。当地警方已经将可以搜索到的证据都恪尽职守地搜了出来,包括光明正大丢在现场的录音机,政客身上已经被恢复了出厂设置的手机,以及炫耀般地扔在现场的装毒药的瓶子。服务生已经盘问过,身份没有一点作伪的可能,并且言之凿凿是别人从门缝里递来的邀请柬——这就推翻了萨列里最开始的猜想,他曾认为那位服务员是Theophilus假扮的。

 

在询问情人时警方才解决了她不报案的真实原因——那位政客是已婚人士,妻子的背景还不小,如果贸然报警政客却没有出事,那么她和政客的地下情是一定要被捅出去的,倒不如赌在政客不会出事上,多等一等,毕竟政客的手上还拿着枪,应该没有那么容易遭遇不测,就算出了事自己老老实实等在餐厅,也能撇清关系。她万万想不到事情最终会发展正这样,关系没有撇清,并且被尸体吓了一跳,若非验尸报告明确表明死亡时间是三个小时以前,而那时她正坐在餐厅,恐怕就要被怀疑为凶手,得不偿失了。

 

毕竟在任何人的侧写中,Theophilus都是一个女人。

 

萨列里皱了皱眉头,将文件夹合上收进手提包里,第一时间也无处下手。这是极其Theophilus风格的犯罪,涉案人员少、处理手段迅速干脆、流程清晰线索却没有用处、除了某种令他战栗的甜美的冷酷外与其余的任何案子都看不出联系。

 

大多数人都不会去在意身边的人做了什么、长什么样子,唯一与杀手有过直接接触的服务员连相貌都没看清,嗓音是原装的政客牌,情人更是除了被诱导着打开柜子发现了尸体之外什么都没做。录音笔是很普通的牌子,又不是新的,甚至很有可能不是在奥地利购买的。尽管警方已经通知了各大电器店调查售卖记录,但可以预见并不会对案情进展起什么推动作用,不过是例行公事加上碰运气罢了。虽然香水算是小众款,但并不稀有也不是限量,流量算不上小,想要沿着这条路摸下去同样不可能,萨列里早就尝试过了。

 

太难了。萨列里渴望抓到Theophilus,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他的固执无时无刻不说明着这一点,而这个人就躺在他的手机通讯录里三天两头换着手机卡骚扰他,他却连这个人的一面都没有见到过。

 

在他的心脏中一直都有着那样空洞又磅礴的回响,然后在这位技艺超群的杀手身上,他得到了共鸣;他需要他,或者说必须追着他,这就像太阳出来了向日葵就要精神抖擞地看过去是同样的道理——不,同样的不讲道理,萨列里没有办法从中挣脱。

 

我该去哪里找到你?我该怎么找到你?一向彬彬有礼展开的眉头在独自一人时蹙起,萨列里站在十字路口,车辆呼啸着形成交叉流淌的河,每个方向都与他毫无瓜葛。他甚至没有想过找到Theophilus后应当怎么办,是联系警方带队抓捕还是不动声色暗中击伤,但要他停下脚步是不行的。

 

萨列里觉得自己必须走下去,毫无理由,只是觉得。

 

短信的两声震动隔着衣服让皮肤有些酥麻,他的眼神依旧带着空茫,掏出手机点亮屏幕。

 

【我喜欢您领花上的黑色宝石,但是它实在沉闷极了!您就不考虑考虑还在威尼斯时用的那枚海蓝色的吗?】

 

一个激灵,萨列里下意识向四周张望一圈,却压根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士。也是,他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露出破绽,这无疑又是一次寻常的示威活动。

 

或者也许,他真的与我擦肩而过,我却不知道。萨列里因为这个想法而在烈日炎炎下长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危险感如毒蛇将他裹缠起来,令人难以置信的冰凉又兴奋。他依旧没有回复这条短信的打算,正要将手机放回口袋,又是两声震动让他停止了动作。又是那位杀手的消息。

 

【唉,您还真是无趣又刻板!追着那件毫无意义的案子又有什么价值呢?您简直像是非要听一支曲子却将它的作曲家冷落一旁的老头子啦。艺术品的价值只有也只该是欣赏呀,您想要在一尊雕塑的刀痕里寻摸出什么蛛丝马迹呢,这简直——就算是您——也太滑稽了!您也太执着于做出一点成就了,对不对?您却在忽略我想要给您的礼物呢!我本来以为您是不同的,您或许追不上我的步伐,却不会叫我失望,看来我大错特错啦。】

 

萨列里在第一时间异常的冷静,目光迅速从第一行扫到最后一行,收起手机回到了车里坐好。然后他的目光隔着车窗玻璃,毫无必要地,机警而锐利地注视着酒店前警戒线上的字母,手自发地行动,抽出那支手机。他低头重新阅读,依旧是迅速而囫囵,食不知味,第三遍才强硬地迫使自己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阅读,每一个单词都在他的唇间蹦出读音,但他难以将这些单词连缀成意。

 

就算他能领会Theophilus的意思,也无法理解。不,不管怎样,他是不接受这样的评价的,这荒谬极了。萨列里对自己说,这只是杀手为了打击自己而使出的诡计之一,不应该受到干扰,应该迅速将调查继续进行下去;可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目光继续落在那条短信上难以移动分毫。

 

在炎热的夏天依旧穿着整齐正式,就难免会热些。他的汗水从鬓角下滑,躲藏进浓密的胡茬中。如果这杀手的目的是打击他,那么实在糟糕,即便他心知肚明这是一个阴谋,也不得不为此而情绪低迷,因为这杀手实在是对他太过诡异的知根知底了。萨列里最引以为傲的,并非他在追踪Theophilus上取得的成就,而是他对于Theophilus的了解程度。

 

这两者相差是多么的微小,从他的行为中几乎难以分辨。可他发现,Theophilus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抱怀的是怎样隐秘的骄傲与自矜。他可以忍受威胁,可以不辞辛苦,可以到处奔波却一无所获,但不能容忍这个杀手认为他不了解他。萨列里悚然发现,这位杀手对他生活的无孔不入根本不恐怖在知道领花是什么颜色这样的小事上,而在于对他的心态与思想了如指掌。

 

这让他觉得自己同样是一个庸人,被Theophilus笑嘻嘻地从高处俯视,轻易就能操纵掌控。

 

【为什么?】

 

他点击发送,然后合了眼靠在座椅上,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冷汗蒸发带来凉意。他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或者说想要问的实在是太多,可支撑他打字的力气又太少。他觉得有鸦群掠过,透过车玻璃打在眼皮上的,暖融融的阳光,忽然被断断续续地遮掉。

 

是阴影。他忽地这么想。

 

这一次等待回复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要么这是个过分复杂的问题,需要对方仔细思考,要么就是太过简单——话说回来,对方从来也没露出过不屑回答什么问题的姿态,反而是费尽心思从再无聊不过的话里挖掘新的乐趣。

 

萨列里开始走神,他想起Theophilus的质问——那个伯利恒人,他是怎样,祂又是怎样?杀手与上帝的区别究竟在何处呢?

 

上帝将人召回身边便是无罪的,是这些生命本就源于祂的缘故吗?或是由于受召之人都心甘情愿?那么若是有人觉得自己的生命属于旁人,被那人取走性命便算不上罪过了吗?如果有人不甘愿叫上帝召回,上帝就获罪了吗?谁又将为祂戴上手铐呢?

 

我们就像肉猪一样没有人权,被更为强大的力量豢养,并且蝇营狗苟。上帝的正确就在于他比这位杀手更强大,强大得多,超越了人力所能管辖的范围。

 

这样残忍的结论却让他获得了一种强大的力量,得以宁静,就像某条道路被疏通一样的舒适痛快。维也纳的太阳同哪里的都一样毒辣,热得甚至使人觉得它就要这样向着地球直直地栽下来,与这颗水蓝色的生命星球玉石俱焚了。而盛光之下的浓影也猖狂起来,剥离安详纯白的外壳,抽出狰狞的躯体流淌满地。

 

短信在这时跳了出来。

 

【您——您究竟想问我什么呢?您的问题实在太笼统,您看,为什么杀死那位政客?为什么要用些多余的手段处理后事?为什么要给您送一份礼物?——嗐,您甚至都没发现我送您的礼物呢——为什么天空是蓝的为什么闷雷会有回声,为什么我与您明明联系了半年却还不领一张结婚证?您难道是想要问的实在太多,不,不对!原来是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却一定要不甘示弱地回复些什么?啊,这种感觉就对啦,您就是这么想的,对不对?唉,我兴许是吓到了您;可您也要知道,我对您的期盼可是高着呢,您全心全意都放在我犯下的案子上,而不是专注于犯下案子的我,那我可要难过一下啦。】

 

【又及:算啦,我决定收回我的礼物,您可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么好的东西。】

 

萨列里恍然,一字一字地回复:不,您不能。

 

他的血液重新被强大的力量充满,阳光中的颓废与慵懒被无形的滤网筛掉,剩余的是无尽的热量与光明,杂乱的线团被轻易捋开,蜿蜒地滚向前方指引出明路。萨列里脑中无声地回响着暗处蛰伏的顽劣杀手一针见血的词句:您全心全意都放在我犯下的案子上,而不是专注于犯下案子的我。

 

假设一个人骑着马逃跑,追兵专注于追踪马蹄印,到最后很容易忘记自己在追的不是一匹马而是一个人。萨列里不是专业的侦探,不能像福尔摩斯一样第一眼就看出一个人的生平过往;他面对Theophilus时比别人多出的优势就是他对杀手的了解。重点在于杀手本身,而不是他所做的案子。

 

那么,基于这位杀手的基础,这个案子的疑点在哪里?既然他设下一份“礼物”,势必在整个过程中存有不符合他手段的地方。是什么?

 

萨列里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了解Theophilus的。仅仅是转换了一个思考的角度,这个答案几乎下意识就出现在了他的脑中。他转动方向盘踩下油门,并道进入川流不息的车辆中急急向总部行驶回去,思及杀手那番“收回礼物”的言论顾不得开车打电话的危险,接通了达蓬特的电话将蓝牙挂在耳上。

 

蓝牙中传来达蓬特的声音,仅仅是一声“喂”都能让萨列里听出他有多么焦头烂额,但他还是吐字清晰地对着自己的同行文书同事坚定地说,“请您现在就去证物室,确保在我赶回去之前没有人会将现场发现的录音笔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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