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为度。

混乱人。各种杂食,生冷不忌,拆逆随心。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建议把我拉黑。

 

【摇滚莫扎特/萨莫萨无差】Killing Salieri[03]

失踪人口回归.jpg

Killing Eve AU.特工萨列里,杀手莫扎特。原剧也很有趣,推一下。

只有ooc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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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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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愿天国没有甜品

 

在看到这个小丑后萨列里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拔枪瞄准——对于一位特工而言,这种异于常人的反应才是正常的——而是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样,被惊惧攥住,冷汗糊在皮肤上,他忍不住地想:这小丑是哪里来的呢?他是怎么从门里面悄无声息地进来的呢?是我过于专注于音乐,还是这本就不是一个人?

 

这种想法的苗头甫一冒出便不可收拾。现代人大谈迷信的弊端与可笑,有趣的是他们依旧会一边讲科学与理性一边撤掉酒店的十三层,这在他们的脑海里甚至不是互相冲突的。萨列里,一位优秀的特工,然而依旧是一个社会性极强的交际型人才,听得越多就越不可免俗,多么清醒的人也应当惧怕耳濡目染的;何况他的内心深处本就潜藏着某种扩张的黑暗,匍匐着蠕动的长蛆。这一刻它们都活过来了,竭尽所能地挥舞恐怖的利爪。

 

这世上是有地狱的吗?萨列里想这样问,却难以张唇。他的灵魂像刚蜕过皮一般软嫩敏感,在焦躁中针刺般发痛,可他的身体却如耕作数十年的老农般皮糙肉厚,甚至于麻木不仁,对神经的鞭笞无动于衷,叫他的大脑成了个光杆司令。不要说手脚,连嘴唇都无法挪动。而那小丑步步逼近,红色足印干巴巴地粘在地上,浓郁的色彩令人眩晕。这来自地狱的使者有着萨列里熟悉的嗓音,但他又一时辨别不出。即便是驯养多年的狼崽,反水的瞬间它的主人也不会对着一张血盆大口思索它究竟叫Wolff还是Wolfgang,何况这桩不知在何处潜伏多年的罪状。

 

它啃噬着萨列里的血肉,贪婪地觊觎着心脏中滋生的任何一点罪恶感,而萨列里就慷慨供给。萨列里也不明白世人怎么背负那么多罪恶生活,对未竟之事的愧疚、对违背伦理的自我谴责、栖身在他人阴影之中的扭曲……担负着这些凡人躯体难以承受的重量,却站起来数十亿的胜利者,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莫非他们的身后也都站着一个同样的小丑大口咀嚼这些发臭的血肉、舔舐伤口直到流出新鲜的、殷红的血液?或者从始至终、古往今来,都是面前的这一个不变的小丑,在斗转星移中屹立不倒地拽紧木偶线么?

 

冷汗不淌下来,它们溶进额发凝成几绺,或是黏糊地贴着额角,叫人闷闷地不快。而此时那小丑惨白的脸凑到近前。忽地,肩上被猛拍,萨列里一个哆嗦,只后知后觉意识到大脑的眩晕,这才忙伸手扶桌稳住昏沉的脑袋。眼前景色摇晃出虚影,那些诡谲异样的饱和色彩褪去,再定睛去看,哪里还有小丑,只是惊慌的达蓬特正在收手——好在萨列里一向没有设置循环播放的习惯,那音乐已经停止了。他轻吸一口气,向桌上电脑方向侧了侧身挡住屏幕,“达蓬特……原来是您。刚刚有些困倦,不是很清醒。您不是有约吗?怎么会现在回来?”

 

这句话问得多余了,刚一出口他就意识到。顺着达蓬特的领结向下看,白礼服上的一大捧红酒渍比一枚不和谐的音符还要显眼,屋中已经弥漫开一股古龙香水与酒精混合的气味。萨列里看着红白二色的交融,某根神经被挑动,刚才的笑声缥缈在耳边回响,又被他甩甩头抹消。深呼吸,萨列里压着不适指了指衣柜,“当然,请您选吧。”

 

一同外出时间不短,衣服送去干洗店却没能及时取回的现象屡见不鲜,尤其是两人的职业需要应付紧急情况更是没个规律,所以互相之间借件外套并非罕事,即便萨列里这种公认自矜的人也已不将此当件大事,达蓬特开柜翻找衣服,萨列里则趁机迅速合上电脑,随手将录音笔滑进抽屉中。他不喜欢红白二色的掺杂,很少有人知道这一点,就算是了解的人,也只当是喜好问题,从没有深究过——在一个意大利面随处可见的国度,又有什么理由讨厌红白配色呢?萨列里自己保存着这一份秘密,在几乎没有丝毫征兆的下一秒,红点闪现在他身边说笑的伽斯曼额上,在他的笑容褪去之前他就已经倒了下去,红白混合着流出颅骨穿透性的孔眼,像极了意面的酱料,在柏油马路上慢慢流淌到他的鞋尖前;那时Theophilus更加桀骜张扬,他尚在用狙击枪,也不那么神秘叫人难以捉摸,但暗杀过程的简洁与一枪毙命的冷静,即使是现在的萨列里回想起来,也不疑有他。

 

这一枪留下的伤口,不只肉眼可见的那个;而其中最不为人所知的一个,至今也无法经受任何触碰。

 

达蓬特背过身去把礼服换好,轻轻咳嗽一声,“萨列里,对了,您的录音笔用完没有?”

 

“没有。我明天会还的。”萨列里脱口而出,与诧异转头的达蓬特眼神对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口吻究竟有多强硬,放软语气依照平时的样子将场面挽救回来,“这便叫我看出您是与物证处的人约会的了。不必替她担心,我明早一定会归还;您也知道,我对Theophilus的追踪同警局并不那么相同。”

 

达蓬特耸了耸肩。于是萨列里叹一口气,先一步挪开视线。脚步声响起,达蓬特沉默地向外走出去,大约是在门口站定了一会儿。萨列里没有抬起头看,像是在比赛谁能静止得更久那样安静又木然地垂头端坐,目光描摹地毯的纹路,于是几息之后,脚步声再次响起,随即而来的是不再迟疑的——清晰的关门声、渐远的脚步声、悉悉索索掏钥匙的声音。最后,隔着萨列里房间门板传来一声沉重的合门,仿佛法官敲下定音锤,判决生效。与此同时手机一声响铃,引得萨列里下意识望去,暗含几分期待;当看到信息栏显示的名字是达蓬特时,心中涌起的失落让他自责又心惊不已。

 

【达蓬特:不要做傻事。】

 

萨列里将这一句话衔在唇齿间反复咀嚼,最终吐出时也只剩轻轻一叹。达蓬特与他合作数年,过命交情谈不上,可互相扶持自不必说,搭档间应有的默契分毫不少。或许他看不出萨列里究竟想做什么,但蛛丝马迹间却总会察觉到不妥。萨列里追踪Theophilus的这些日子中不断使自己的思想与情感向这个疯狂又冷静的杀手靠近,偶尔甚至达到一种不分彼此的融合。达蓬特担忧着他被这些情感影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曾经也提出叫他放弃或修整一段时间;萨列里意料之中地拒绝了。然而这样的拒绝同样耐人寻味,有一种更深也更怖人的担忧潜藏在其后,让萨列里不敢深思——他并非以逻辑揣测Theophilus,而是以自己的感情和直觉。他身体内折叠的黑色羽翼渐渐展开,在接触到新鲜的空气后拒绝再次收起,这种甜美的毒瘾也让萨列里欲罢不能,在惶恐中不断地促进着执念。他已经不能退缩,一点不可以让步,除非迎来与Theophilus真正的对决。

 

情感与理智从来不是绝对的伙伴或对手,它们在你难以意识到的地方达成合作,又在你从不质疑的地方展开矛盾。而萨列里现在也分不清在驱使着自己的究竟是自己的理智还是情感。他的手伸出去取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在半途中,一种念头使他的动作停顿并缩回手,可某种渴望与冲动又叫他的手以更快的速度抓起风衣,就像之前的犹豫是欲擒故纵,不过为了更加迅猛的欲望做铺垫与掩饰一样。有一个比人更强大的将军在统率着人的感性和理性,人却自以为拥有着这二者的掌控权,萨列里忍不住这样想,可谁又能说人没有呢,谁又能说这位将军并不是人自身的一部分呢?我们为了逃避事实难道创造不出这样一位“将军”的概念以便推卸责任来削减自己的负罪感吗?萨列里感到后颈的凉风吹过,这时又是小丑猖狂的时候了。他苦中作乐地揣测着。

 

人不会被打倒,因为人不够聪明。可人智慧,大智若愚,谁又能说智慧和愚钝之间的相似之处只在于表面呢。

 

他系上风衣的纽扣,目光却定格在那个刚刚只来得及半掩的抽屉上;就像是应和他的矛盾,一辆车驶过窗外,大灯的强光透过窗户在屋内扫荡了一圈,抽屉中属于录音笔金属外壳的银光一闪而过,像刀锋刺痛了他的眼睛。拿还是不拿?他本能地觉得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或许是代表了某种意义的,然而混沌的大脑难以明辨是非。他抗拒任何动作。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被睡眠长久地包裹住,不会有任何东西来打扰,这样可以在永远逃避这个问题的同时欺骗自己说醒过来就处理。

 

可如果一定要有一个选择呢?一定要做出判断呢?萨列里只觉得头痛欲裂,他躲避着需要面对的小小的矛盾,强迫自己将目光拔开;他转身走了。

 

或许这个动作代表了什么他从未仔细思考过。从表象上来看,他似乎决定了抛弃那根录音笔,好好地出去转一圈,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不受Theophilus的牵制;可是在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实实在在没有做出任何决定,他像羚羊越过山涧那样跳过了这个问题,直达下一处草原。假使那时他的手中握有录音笔,他也会毅然决然地转身带走,他此刻选择空手出门的原因,也只是本就两手空空而已。

 

人们总要讲,不作为也是一种选择;然而不作为不是。袖手旁观是一种选择,不作为是一种空白,是选择题中的“skip”。萨列里深谙此道,他听到背后传来含糊的一声讥笑,不必回头看,他就知道那个小丑一定又在屋中了。合上眼皮,他长叹道,“笑吧,您就笑吧。这一切的确令人发笑。可您又知道什么呢?您只是一把尖锐的刀子与一张贪婪的口,而刀子和口,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工具罢了。”

 

这些话似乎耗尽了萨列里所有的精力与勇气。他说这些话时平静而强大,感觉好像是从谁那里借来的勇气,令自己凝华得坚硬且尖锐;然而在回味的过程中这种勇气一下被抽干,他不敢回想自己说过的话,思维却每每不受控制地偏偏回放,又叫他羞愧难当——这句话是对刚刚的自己怎样精准的批判呵!那一刻的自己仿佛是在说给现在的自己听。不,他拒绝继续想下去,一种令他深深忌惮的感觉横亘在这里,他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或许是一片平静的湖泊或贫瘠的裂土,可他只是隐约地觉得思维的深处过于危险,不如绕开行进。

 

于是他迈开步子向门外走去,将自己收拾成谦和、冷静、理智的安东尼奥·萨列里。

 

他知道Theophilus会去哪里。如果他推断不错的话Theophilus在杀死上一个任务目标之后没有离开维也纳而是潜伏等待,目的就是今天晚上在市中心的圆环酒店举行的商务宴会。在无数聚光灯和警方部署监视下的各大正式会议上要悄无声息地找到机会下手实在太难,而商务宴会固然更私人化也更难以探知,却安保防范也因此比较松散。说到这萨列里不禁想,Theophilus看上去从来不缺乏什么内部情报,毕竟除了最私密的小聚会之外,哪个宴会不是鱼龙混杂?又有谁能保证和自己言笑晏晏推杯换盏的人没有暗暗诅咒自己一挫不振呢?

 

说到底Theophilus也就是那一把刀、那一张口,他不过是代表别人行使恶意的死亡天使罢了。只不过他的刀锋格外锐利,咬肌格外强健,这才得以无往而不利;况且,谁又说得准他会不会调转刀锋、反咬一口呢?大抵是没有人操控得了Theophilus的吧。这样的念头甫一升起萨列里便摇摇头不再去想了,他不愿想得太清晰、太透彻。这样于人于己都是不好的。

 

维也纳今晚的天空格外的绚烂,火烧云像是倾巢而出的孩童铺陈了大半的天空,蓝色与火红不断翻搅,纠缠得难分彼此,咬合得紧凑。那样的阳光透过云层后晒在皮肤上暖酥酥的泛着痒,萨列里放满了车速去享受难得的静谧。他努力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一次次简单的转动方向盘上,又与自己做了一个约定:尽量与马路的白线平行驾驶。在这样毫无技巧性的小心翼翼中他感受到简陋却实在的充实,这与什么“追求”“理想”之类的词截然不同,能够为他摒除一切杂念。他只看着两旁的白线,连小丑都不能入侵这方寸的净土,他感觉到异乎寻常的满足与幸福。

 

打破这一切的是Theophilus的短信,他就像是对此一无所知地、用最单纯的热情洋溢的赞美语气道:“这是多么令人惊异的事实,我亲爱的大师:就算您依旧是过分古板严谨的行头准备赴宴,我却不能将我的目光从您的身上挪开!您希望在宴会上见到我吗?您会一眼认出我来吗?您能够享受我为您准备的惊喜吗?——啊,真是令人期待,我已经等不及看到您的脸上露出只因为我一个人而显露的波动啦。”

 

萨列里停靠在路边看完了这条短信,随即丢开手机稳稳抓住方向盘,重重一脚踩下了油门。

 

他的脑子里有一个小小的达蓬特跳着脚,萨列里!不要做傻事,萨列里!仔细想想,这万一是陷阱该怎么办?然而小小的萨列里却闭耳塞听,他只知道闷头往前走。没有必要,萨列里想,Theophilus没有必要制造出这样的一个陷阱。明明已经对这个古板特工的生活了如指掌,又何必用这样的粗劣伎俩结束这小小的游戏?或者——他也一直是自恃懂得Theophilus的,只不过这样的傲慢被“辛苦钻研”这样一种虚假的表象与宣称遮盖。当危险到来,当一切变得不再那么和谐,当分叉口在他的眼前出现,这种傲慢与自信便彰显了出来。

 

萨列里相信Theophilus,萨列里也相信自己。可究竟他的信任来自于对自己的自信,还是自信来自于对Theophilus的信任,恐怕就连他自己也难以说清。

 

不。自己本来就是最难以看清自己的一个。我们与自己从来仅有模糊的一墙之隔,但这堵墙钢浇铁铸、坚不可摧。

 

萨列里当然不应该出现在现场,如果以警员的身份的话。可他的老家有足够的后备技术让他进入一场机密程度极低的宴会,当然,在邀请邮件后随即送到的“罗森博格问候我的老朋友萨列里并提醒他记得捎几袋哈尔施塔特浴盐”被他草草浏览后径直删除了。谈及这里,比起买什么浴盐去修饰自己的外貌,他倒宁愿多采购些萨赫蛋糕,品尝杏桃果酱点缀的巧克力海绵蛋糕的风味。到了一个地方却不品尝一个地方的特色甜点,这与走马观花又有何区别呢?萨列里也并不是第一次劝罗森博格放弃自己的皮肤护理了,毕竟说真的,他还没有见过一个皮肤细嫩紧致的死宅技术人员,更不用提这还是一个男人了。相对的罗森博格也无数次提出让他丢掉回程的箱子里一半的甜品转而为他代购些腮红和唇釉,理所当然地也被萨列里温和却坚定地拒绝了——啊,人与人总是会难以理解彼此,就算同为男人又同为意大利人甚至都是一个组织的特工也难以幸免。这也就不意外世上男男女女为何争吵不断了吧。

 

伪造的电子邀请函并没有被过多地检查,只是隔着车窗草草看了一眼,萨列里甚至怀疑连配色都没有被看清,起落杆就升了上去,让他的车辆长驱直入。

 

安保松散成这样,又何愁Theophilus进不来呢?萨列里叹一口气却又隐隐好似期待,蹙起眉头捏着鼻梁。对于宴会,他谈不上喜欢或厌恶;只是顺势而为,无可无不可。无事要做又需要社交的时候就参与其中,否则便忙自己的事无暇他顾。他有时会隐隐地觉得——连他都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可笑而幼稚所以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自己上辈子大概是个宫廷贵族,就算不是贵族起码也是个上流人物,至少是习惯了赴宴与觥筹交错的,应付起来举重若轻。此刻他只是单手插着兜,在角落端着香槟降低存在感,目光扫视在场的诸位。

 

太多人了,实在太多了;来往的侍者、谈笑的宾客,裙袂和衣摆翩飞,每一个都有可能是Theophilus,无数个杯子中哪一个都有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毒药,那些剪裁得体的西装中任何一套都可以遮掩薄薄利刃,也许是那位长裙曳地的金发女郎,也许是那位故作高傲却戴不住单片眼睛的绅士,又也许就是他自己——在下一刻就会鲜血喷涌,然后永远地倒下。萨列里麻木且有条不紊地处理庞杂的信息,无意识地浅啜杯中酸甜可口的金黄酒液。钢琴师手下的乐曲俏皮悠扬,甜品的香气不断向他的鼻中涌入。

 

忍住。萨列里告诫自己,任务在身,并不是来享受的。忍住。他这样在心中不断重复着,沿着长桌踱步,努力让自己的目光集中在来往的人群中。他试着去运用自己老早就丢到一边的理论知识分析一些毫无用处的细节,谁可能家里养了狗,谁的裤子档线太短不便走动,谁很快就会脱离宴会急着去做些别的事……刚开始这一招很有效,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萨列里仿佛失去了耐心,甜香在他眼皮下晃悠着,诱惑他探出手。

 

“……。算了。就当是等Theophilus的消遣吧。”萨列里低声呢喃,认输般揉揉额角向着甜品探出手去,同时不乏自嘲地想着,如果有人在甜点里下了毒摆在大厅中所有人面前,恐怕他会是第一个忍不住舍弃生命吃一口甜品的人吧。然而就在他的手指来得及触碰到微凉光滑的巧克力球表皮之前,跌跌撞撞闯入大厅的服务生打破了这所有的欢乐。

 

“他死了……他死了!救命!”颤抖的声音响起,那姑娘渐渐跪坐在地上,将脸埋进手掌间啜泣。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随后窃窃私语声渐大,毫不掩饰的震惊与质疑交替出现在众人脸上,却没有一个人有动作。他们只是保持着原来的位置与姿态,以最无可挑剔的态度等待着专业人士来处理这件事——叫酒店去报警,叫警方想办法,总之这不关他们的事。他们冷静到冷酷,温暖的大厅中冰冷的血液卷起一股寒流,让萨列里第一次觉得理智的人原来如此难以接近,他好像看到了一整个大厅的自己,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安静凝视那个瑟瑟发抖的姑娘;他此刻脑中没有丝毫同情或恐惧,也没有公义被玷污的愤怒,只是轻微的挫败与深深的恼怒:Theophilus这个小混蛋,甚至不让人有好好吃一个夹心巧克力球的时间。

 

随后他才意识到,一条生命逝去了。生命是多么脆弱啊。而在做下一件事之前,他拈起一枚垂涎已久的巧克力球放入口中。夹层的威化酥脆可口,榛子味巧克力酱从破开的缝隙中流出来,甜美地漾在口中,唇齿生津。而一直到可可的味道点亮了这个傍晚,他才顶着众人的视线强忍尴尬踏出去,出示警员证:“请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大家不要慌乱,尤其是不要踏入现场。这位小姐,请您带路。”

 

看了看啜泣不止的服务生,萨列里迅速找补,“……或者为我指明现场。”

 

Theophilus的犯罪现场一向都是这个风格:简洁、利落,这一次也不例外。死者尸体呈一种扭曲的躺姿倒在桌旁几步远处,椅子翻倒,看样子是死前挣扎着想要走出房间求助,却带翻了椅子后没走出几步就死亡;大衣叠得齐整放在小柜子上,帽子端正摆放其上,应该是准备出门用的衣服,床铺上被子褶皱颇多,应该是补了个觉之后起床草草打理的;桌上的半杯卡布奇诺犹有余温,上等萨赫蛋糕刚刚被吃掉一个角。萨列里的目光在蛋糕上多停留了一会,忽地觉得自己一语成谶,蹙了下眉头。

 

他寻了副薄手套,粗略检查尸体。口腔内残留着蛋糕和咖啡混合的气味,因而不能判断更多;尸斑鲜红,并没有发现明显外伤。现场完全没有打斗痕迹,况且Theophilus也一贯不是以力取胜的,多半也不会是内出血导致的,当然也不排除Theophilus用极长极细的利刃切入破坏内脏的可能性;然而萨列里在心底却排除了。最后他望向桌上的蛋糕与咖啡。仔细询问后,果不其然这个人极度嗜甜,每天都要叫一块蛋糕搭配咖啡当做甜点。

 

局势一如既往清晰又难以捉摸——蛋糕或咖啡,这其中的一种,被下了毒,那就是杀死这个人的元凶。

 

然而这又怎么是萨列里能判断的呢?必须等到化验之后才有定论。萨列里只是可惜地看了一眼那块蛋糕,凑近轻嗅。杏桃酱的甜香和巧克力的苦味掩盖了所有的蛛丝马迹,他不由在心头埋怨Theophilus的恶趣味:这个人对他的私人生活如此了解,要说这样的作案手法没有对他嗜甜的调侃作用在内,萨列里是不信的。看着甜品在眼前被浪费掉是一种痛苦。萨列里揉揉额角,向一众酒店负责人点点头,“我的同事应该快到了,这个现场你们不要碰,尤其是桌上的蛋糕和咖啡,初步判断是中毒身亡。”

 

与此同时手机提示铃声响起。萨列里置若罔闻,平静地继续嘱咐了几句,让他们看好现场,抽身出去迎接赶来的同僚们。此时他才若无其事地抽出手机查看短信,不出所料是Theophilus的消息:“一点氰化钾,惊喜吗?说实话我本来不想用这么平和的方式,但是大师呀,萨赫蛋糕的杏桃酱让我实在忍不住促狭,难道我不是在为蛋糕馅料调配新的风味吗?甜品是生活的救赎,这一点确实没有错,我帮助他早日回到流淌着奶与蜜的天国,也算是我救赎了他,对不对?又及:如果您喜欢那盘巧克力球,请尽快回到宴会上来吧!这样的宴会从来不缺乏上佳的甜品,缺乏的只是一个懂得品尝的人而已,在您的嘴里相信它们也会感觉到幸福与价值的。爱您的Theophilus.”

 

萨列里垂下眼。他从Theophilus的消息里读出了一种孩童式幼稚的张扬与炫耀,天真却残忍得叫人不敢相信,可他又觉得Theophilus的的确确是配得上这种得意的。就连他都完全将目光聚焦到了宴会上——他分析每一个人,分析侍者也分析宾客,自以为缜密,自以为站在战场上可以随时一搏,可战斗其实早已经结束了。Theophilus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在充满小麦粉与可可的香气的烘焙房中,甚至可能哼着小曲蹦跳着,就已经将这场战斗结束了。

 

大家都看到宴会时的安保力量比正式会议上薄弱。可谁又看得到任何习惯、任何日常,都能置人于死地呢?萨列里感觉累极了,他意识到Theophilus随时都可以下手,而选择在今天下手的理由仅仅是要与他做这个小游戏而已。他恨这种难以掌控的局面,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就像恨那天红点出现在伽斯曼额头时自己的愚钝一样——如果是现在的萨列里,也许就能够在一瞬间条件反射地推开伽斯曼,不说毫发无伤,起码不至于让那一枪正中目标。

 

但一切都太晚了,一切都发生了。萨列里意识到,说自己追着Theophilus的脚步行走是有道理的;不是因为他追踪这位杀手,而是因为这位杀手永远领先。他招呼着萨列里,与他拉扯行进,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地玩着这个小游戏。

 

他拿出手机回复消息:“你是故意选择的,今天,用蛋糕。”

 

Theophilus则迅速回复:“是呀,亲爱的大师,您能领会到实在是太好啦。毕竟——恕我直言——我最近目测了一下,感觉去年您体检表的三围数据已经不准确了,如果按照那个数据为您采购衣服的话恐怕穿不上哦?少吃两块蛋糕吧,虽然我不介意,但穿不上旧衣服总是会很苦恼的吧!”

 

……。萨列里合上双眼按下了锁屏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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